午饭时间。进入食堂之后，我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向着角落走去。刚迈出几步，心中便觉得一阵空虚，接着就是痉挛般的疼痛。
没了。什么都没了。人偶妹妹消失了，真实的妹妹也消失了。那么我一个人去那里做些什么？随意找个地方坐下不就好了吗。
“白羽？”
欧阳杰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。
“嗯，大姐头好。”
我装傻充愣，希望用这种方式来掩饰自己的苦恼。但她一眼就洞穿了我的伪装。
“怎么，心里有什么事情不能对我说的？哦……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，早上的。”
早上的问题？多半是那个“可以考虑，但是不能拒绝”的霸王约定吧。不过就我现在的状态，怎么可能回应得了。
“我……对不起。”
她的脸色悄然一变，似乎猜透了这句话中蕴藏的含义。面色冷酷地握紧拳头，欧阳杰做出一副要痛扁我的样子——看上去非常生气。
“你怎么打都可以，我全部接受了。只不过……我心里太乱了，真的没法接受这么突然的表白。对不起。”
我再一次谢罪。出乎意料地，大姐头将拳头放下，耸耸肩。
“打？你把我想成什么了。我就算想打，也不会在这个地方动手。”
悄悄地将我拉到角落，避开了他人的视线，欧阳杰郑重其事地说着。
“我不希望你现在就作出结论。虽然这对你来说可能很不公平，但是……不管怎样，我还是喜欢你。”
“欧阳……”
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被看中了什么。一表人才确实不错、学习成绩也没的说；但是我为人小气又2B，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。抛弃了妹妹、包庇了人偶，现在又给眼前的美女发了卡。
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啊？
“你想吃什么？今天我请客。”
“谢谢……”
她的一反常态让我有些诧异。好像是故意安慰我一样，她的动作、神情以及语言，都尽力克制着自己。莫非欧阳杰知道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，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治愈我？
“那个，大姐头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为什么突然对我……这么奇怪？”
她愣了一下，扑哧一声笑出来。
“因为我喜欢你。”
这句话说的声音并不算大，但是我却听得清清楚楚。同时，我心中的疑问也越来越重。
“为什么？”
问过了这句话之后，才见到欧阳杰变化的脸色。但那并不是坏事——因为我能看到，她的脸上多出了一分憧憬、一分欣慰。
“你还记得，你被绑架的时候所说过的话吗？”
“怎么了？”
“那些话，是你的心里话吧。”
“没错。”
“所以，我喜欢上了第一个对我说出心里话的人啊。”
我看着她的侧脸，忽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。也许，我和欧阳杰的本质是相通的。表面上看，虽然有很大的区别；但内在却都是孤僻的，将自己的真实隐藏在深处。
“……谢谢。”
“谢谢我做什么？难不成你以为我是在可怜你？”
“不不，我没有那个意思。我只是觉得，如果我能早点认清真正的大姐头，或许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吧……”
这是我的真心话。如果我早点交上这个朋友，也许我的命运就不会被扭曲成这个样子。这种感觉不停地徘徊在心间，愈发强烈。
“我说，已经闲聊十分钟了，还不吃饭？快说自己要什么，该不会是羊肉吧？”
“别，帮我随便点些小菜配上白米饭就好。”
“真是的，我都说过我请客，还要这么省吗。”
“我只是想随便吃点啦，真的。”
省？我根本不需要省钱。我的再生父亲，江河水留给我的钱，够我花一辈子的。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生活在虚伪的繁荣当中——我已经失去了“享受佳肴”的乐趣。
“话说……”
欧阳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，回身问我。
“你的妹妹还没有回来吗？”
虽然我知道，这只是寻常的关心，但是心中的裂痕却被重新撕扯开。强忍着悲痛与苦闷，我决定说谎。
“……回来了，只是最近不想上学呢。对不起你这个风纪委员啦。”
“那就让她好好休息一阵子吧。”
她点点头，转身走去排队。留下我一个人，低着头，竭力掩饰着悲伤的神情。
铃音，铃音，铃音……我想你，我想你，我想你！
就在我抱着头，企图驱逐脑内的声音之时，不远处的骚乱将我拉回到了现实。原本排队的人群不知为何，围在了一起。
“我马上叫医务室的人来，大姐头你等等！”
紧接着，我听到了这句话。似乎是某个战五渣的声音。
不对。“大姐头”？
“欧阳杰！”
我猛地站起来，快步跑向人群。高个子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优势，我能从缝隙中看到欧阳杰捂着腹部，倒地不起的样子。
“喂，喂！欧阳你没事吧！”
盖亚！为什么，难道把我的两个妹妹全部剥夺还不够吗？
难道说我身边的人、我在乎的人，都要承受这种突如其来的苦难吗！
“没事。”
她的脸在扭曲着；她的身体在摇晃着。但是欧阳杰依旧靠着自己的力量，重新站直身体。
“你们，快去收拾一下……打饭保持纪律，别因为这件事情胡乱插队！”
她脸上的痛苦完全没有消失，却依旧在有条不紊地清理场面。我从内心真正意义上地佩服起眼前的女人。
“对不起，白羽……看来请客这件事情，要放在之后了。”
看到了我的脸，欧阳杰朝着这边挥了挥手，用力说了一句。接着，她弯下腰，好像在和痛苦做剧烈的斗争。看到她苦闷的表情，我突然痛恨起自己。
难道我是一个扫帚星？我只能带来厄运？我的身体可以将他人的好运气吃掉？
如果有什么措施可以将她的痛苦转移到我的身上，我一定毫不犹豫地、甚至满心感激地接受。
对了……若是江老师的话，一定可以“愈合”她身体的疼痛吧？
“不能。”
在我气喘吁吁，用一百米的速度穿过操场，跑到医务室之后，他只是给了这样的答案。
“为什么！你们不是很早就认识吗？关系不是很好吗？为什么要这么放着不管？”
我很愤怒。
“没有结成的伤疤，要我怎么去愈合？你不长脑子吗？”
“……”
这话无懈可击。我也只能沉默。
“就像是你心中的伤痕，再怎么痛也只是虚幻的吧？我很清楚，你在担心欧阳杰，我何尝不是？但是……无能为力啊。这种事情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。”
眼前的老师表情出奇认真，话语字字珠玑。
“对不起。”
沉默许久，我才缓慢地说出这三个字。接着，带着不明意义的好奇，我又开了口。
“来那个……一般都会这样吗？”
“要是都像她那样，恐怕学校每天都会有这种骚动。”
江老师苦笑一声，无奈地摊开双手。
“有的人也许会痛出眼泪吧？欧阳杰也许就是这种体质。具体的只有女人自己才知道，老子是大男人，才不会搭理这种事情。”
接着，翻开了自己的黄色漫画，不再理会我。我也知趣地离开了他的专属房间。
……下午第一节课刚刚上完，我就急匆匆地来到了大姐头的身旁。
“欧阳，你没事吧？”
“没什么。白痴，我在你心中的形象，不会这么弱小吧。”
看起来，欧阳杰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，声音也精神满满，似乎痛感已经过去了。
“那，那就好。”
“这么关心我，难道是想好答案了？”
“唔……不算啦。”
我的脸忽然一烫。我从未想到，和眼前的雌性野兽说话，也能变得脸红。
“那加油哦！我等着你的最后决定。”
似乎很期待地，欧阳杰笑着说道。这是在我印象中，她最爽朗的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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